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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商事调解制度的发展与完善
廖瑜婧
□ 廖瑜婧
意大利一直积极推动调解的发展，并将其纳入法律体系。调解在意大利已经呈现出制度化、商业化和职业化等特点，并发展为一门新兴的综合学科和得到法律承认的独立职业。
商事调解的发展与改革
长期以来，意大利司法体系存在诉讼拖延、效率低下的弊端。在此背景下，意大利议会于2009年颁布了第69号法律，将调解作为纠纷解决的选择之一。但根据意大利司法部统计数据，2011年至2022年期间调解成功率仅为47%，调解的量化结果和服务质量皆低于预期。为了进一步缩短民事诉讼程序的审理时间及改善替代性纠纷解决机制的运用结果，意大利开展了新的司法改革。
2021年11月，经议会第206号法案授权，意大利启动了关于民事程序和替代性纠纷解决机制（民商事、家庭调解和仲裁）的改革立法工作。改革内容包括扩大调解范围，提高对调解员的水平要求，推进调解的数字化和在线化，提高调解机构费用比例，增加司法部门在调解中的参与度等。这一系列措施成功将调解适用比例从8.5%提高到20%至25%。然而，实务界尤其是民间调解机构负责人对调解费用提高所带来的成本增加表示担忧。在改革之前，调解费用几乎不存在，调解员的酬劳也很少。至于调解费用的支付，则通常取决于是否达成调解协议。这意味着，只有在当事人决定实际启动和继续调解程序后，这些额外费用才可能发生。
商事调解的基本情况
意大利商事调解现状
在过去十年中，商事调解在意大利逐渐成为广受欢迎的替代性纠纷解决方式。意大利商事纠纷的调解类型较为多元，分别是申请调解、法院命令的调解、强制调解和合同约定的调解。其中，强制调解必须遵循法定主义。根据28号法令，涉及保险、银行金融纠纷、商业租赁等领域的商事争议必须先进行调解，调解期限为90天。若调解未能达成协议，当事人方可诉诸法院。此外，即便在上诉程序中，法院在综合考虑案件的性质、事实情况和各方行为后，仍有权要求当事人先行调解。若调解失败，诉讼程序才能继续进行，但法院不得指定调解员。
为确保法官在调解领域的专业性，修订后的28号法令规定，法官必须参加由司法高级学校组织的研讨会和课程培训。这些培训旨在提升法官在调解方面的知识和技能，使其能够作出合理且公正的决策。法官参与研讨会和课程的出勤率，以及通过调解程序解决的纠纷案件的数量和质量，将作为法官考核的重要指标。
商事调解流程
在商事调解的实践中，调解员是否合适往往决定了和解之路的顺畅与否。当事人可以通过向调解机构提交书面调解请求来启动程序，并从调解机构提供的调解员名单中挑选合适的调解员。若双方当事人无法就调解员的选择达成一致，应依据调解机构的规则选任调解员。一旦调解员被选定，调解机构或申请调解的一方须将调解员的姓名、调解的具体安排（包括日期和地址）及时通知其他方当事人。
正式的商事调解活动必须以强制性的预备会议为起点，所有当事人及调解员都必须参加预备会议。在预备会议上，调解员和当事人的律师将共同向当事人阐明调解的程序和作用，确保当事人对调解的形式和流程有清晰的理解。调解员还会鼓励当事人及其律师坦诚表达自己的意见，只有在双方对调解的形式和流程无异议时，调解程序才能继续进行。
在调解过程中，调解员有义务协助双方达成调解协议。如果调解成功，调解员会根据双方协议的内容制作调解书，并要求各方签署。该调解书在法律上具有合同的效力。《意大利民事诉讼法》规定，一旦调解协议得到法院认可，它便具有与法院判决同等的法律效力，并可以强制执行。
如果未能达成协议，调解员可以拟定和解建议。当事人有7天时间考虑是否接受调解员的建议。如果当事人拒绝该建议，则视为调解失败。但如果后续诉讼程序中作出的判决与调解员的建议相同，司法费用的分配会因此受到影响。具体而言，如果胜诉方先前拒绝调解员建议，法院则不会支持胜诉方“要求败诉方承担诉讼费用及其他必要开支”的诉讼请求。
在意大利的调解法律框架内，对参与调解的责任和后果有着明确规定。《意大利民事诉讼法》第116条第2款规定，如果一方无正当理由未出席调解程序，法官在后续司法程序中可以据此作出不利推论，且未出席的一方还需支付与诉讼费相等的费用作为罚款。此外，根据148号法律的规定，如果双方事先在合同中约定了调解条款但一方未经调解直接提起诉讼，法院可以依对方申请推迟诉讼的开始时间，最长不超过15天。
调解费用与税收减免
商事纠纷的特殊性决定了商事调解服务应当采取收费原则。2023年，第150号部长法令对意大利调解费用体系进行了全面革新，旨在规范公共机构与民间调解机构的收费标准，确保费用的透明度和合理性。法令根据调解的具体操作模式，为不同种类的调解服务定制了差异化的费用比例，以适应不同需求和复杂程度的案件。
此外，法令还明确了对调解过程的财务激励政策，规定所有与调解相关的书据均免除印花税，以及其他种类的费用、税款或收费，包括调解记录的登记费，以提高当事人选择调解的积极性。
在税收优惠方面，根据修订后的28号法令，当事人在达成调解协议后，可以获得与支付的调解费用成比例的税收抵免，最高金额为600欧元。司法部每年将根据调解协议达成的数量，向税务局的特别账户分配相应的税收抵免款项。税务局将依据调解名单，通知当事人如何进行后续的税收抵免申请程序。
商事调解员规范
在当代意大利，调解不仅被视为一门新兴的综合学科，而且其体系化和标准化的课程已经成为调解员培训的核心内容，甚至被一些法学院纳入必修课程。调解员作为商事纠纷的协调人和组织者，既要有商事专业知识，熟悉商事营业活动的运作，也需要有敏锐的协调力和判断力。
调解员培训课程的新要求
在意大利，商事调解员的专业培训标准随着实践的深入而不断提升。早期，调解员仅需完成50小时的基础课程即可获得认证。然而，随着商事调解需求的日益增长，为了提高调解员的专业素养，增强解决商事纠纷的效率和质量，相关培训规定经历了持续的完善和发展。
2023年，意大利颁布了第150号部长法令，该法令对调解员的培训要求进行了重要修订。根据新规定，调解员的培训课程总时长增至80小时，以确保他们对国内外调解法律法规、调解协议的起草等专业领域有更深入的理解。此外，针对非法律专业背景的从业者，法令特别增加了14小时的针对性培训，以弥补他们在法律知识方面的不足。
培训课程不仅注重理论知识的传授，更强调实践技能的培养。调解员需通过模拟会议参与实践课程，并通过模拟调解提案的测试来验证其技能。值得注意的是，对于已经注册的律师，考虑到他们已有法律知识基础，法令允许他们免修理论课程，直接参与实践环节。
实践课程的设计旨在让调解员全面了解调解程序的各个阶段，并掌握关键技能，如在沟通中获取信息、进行技术评估，以及起草调解建议。为了加强实践教学，培训机构常与多家调解机构建立合作关系，为学员提供参与真实调解会议的机会。
通过这些措施，意大利的商事调解培训体系不断与时俱进，旨在培养出既具备深厚法律功底，又能够灵活运用现代技术解决纠纷的专业调解人才。
调解员的任职条件和资格认证
在意大利，所有民商事调解活动只能由经过司法部认证的调解机构和调解员执行，当事人有权从司法部管理的调解员登记册中挑选心仪的调解员。认证后的调解员在完成基础培训之后，每两年至少需参加18小时的进修课程，以确保其专业知识和技能的持续更新。此外，他们还必须参与至少20次由司法部认证的调解机构组织的调解活动。
在资格认证上，调解员可以被认证为普通调解员、消费者调解员和国际调解员。这种分层认证体系不仅确保了调解服务的专业性和有效性，也为当事人提供了更具针对性的调解服务选择。
代表性的商事调解机构
意大利替代性纠纷解决中心。意大利替代性纠纷解决中心是一个专注于推广替代性纠纷解决方式的公益性机构，也是全球首家获得b-corp认证的替代性纠纷解决机构。它成立于1998年，是意大利最早成立的提供商事调解服务的机构，并在司法部登记册中排名首位。
意大利米兰商会仲裁院。米兰商会仲裁院成立于1985年，是意大利首个引入替代性纠纷解决服务的非营利性机构，隶属于米兰商会。该机构为国内和国际商业纠纷提供仲裁、调解、谈判协助、争议解决培训等服务，因其高效的程序和专业的服务成为意大利境内民商事调解的代表性机构。米兰商会仲裁院不仅在传统的民商事调解领域享有盛誉，而且不断探索和拓宽服务的边界。2022年，该机构在意大利率先推出了专门针对艺术和环境领域纠纷的调解服务。此外，米兰商会仲裁院还推出了快速调解模式，这一模式允许当事人不受28号法令的约束，且可以根据实际需求定制调解程序，提供了一种更为灵活和快速的纠纷解决途径。
concilia调解机构。con⁃cilia是意大利最早的民间调解机构及调解员培训机构之一，成立于1999年。该机构由一群具有深厚学术背景和实践经验的专业人士组成，包括大学教授、律师、会计师和培训专家，这些成员来自不同的欧美国家，带来了丰富的理论和实践经验。此外，concilia还是意大利首个获得国际调解协会独立委员会授权管理调解员资格评估考试的机构。通过质量认证考试的调解员可以成为国际调解协会认证调解员。
作为一种非对抗性争议解决方式，商事调解着眼的是当事人的商业利益，维持和发展争议当事人之间潜在的商业关系，其进入门槛、资质条件和技术标准决定了其专业化的发展路径。意大利立法者通过一系列改革，提高了调解员的法律专业知识水平，并通过革新调解费用体系，确保其与商事活动的营利性相吻合。随着技术的进步和在线调解的推广，调解的便捷性和可及性也得到进一步提升。意大利的商事调解制度正迈向成熟，这也为我国商事调解制度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经验和启示。
（作者单位：中国政法大学民商经济法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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