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让两个家庭备受折磨的案件得到圆满解决
何雪娜,胡敏怡
□何雪娜 胡敏怡
看着悲伤的小琳父母，广东省东莞市第一人民法院东城人民法庭执行法官陈彦辰（左一）耐心释法说理。胡敏怡 摄
三年前，小女孩在上学路上被人连捅数刀……三年后，伤口愈合，但落下的疤痕却也让她关上了“心门”。
“法官，我女儿原本活泼懂事，但现在变得沉默寡言，放学一回家就回房间，再也不带弟弟出门玩了，天天晚上被噩梦惊醒……”提起女儿的变化，小琳妈妈几度哽咽，但被告患有精神分裂症，依法不负刑事责任……
悲剧发生在2021年4月的一个早上，年仅8岁的小琳如往常一样走在上学的路上，却突然被一名路过的女子张某持刀一通乱刺，小琳惨叫声不断，让听者无不心痛。事后，小琳经鉴定构成十级伤残。“小琳现在甚至不愿意跟家人沟通，一去外面就会处于害怕状态，直嚷嚷要回家……”小琳爸爸同样很难过。
张某被拘留后，公安机关发现其患有精神分裂症却不自知，认为张某作案时无刑事责任能力。
无奈之下，小琳父母以小琳的名义提起了诉讼，要求张某赔偿小琳各项医疗费用。法院生效判决认为，张某实施暴力行为，严重危害公民人身安全，虽依法不负刑事责任，但考虑到张某具体情况，决定在对其进行强制医疗的同时，应向小琳支付赔偿款14万元。
今年1月，小琳父母向广东省东莞市第一人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东城人民法庭执行法官陈彦辰团队收案后，通过多种形式与小琳父母进行沟通面谈，了解关心小琳的身心健康情况。
“学校的同学会嘲笑她伤疤。夏天再热，她也不敢穿短袖，全部长袖长裤，很自卑。”“她每次经过事发的那个路口都很害怕，甚至害怕到家里的鞋子都不敢放外面，一定要放家里面，觉得外面很危险。”小琳母亲因女儿遭受不公而愤愤不平。
经心理医生初步判定，不仅是小琳患有较严重的心理创伤，突如其来的打击也让小琳父母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创伤性应激障碍。他们一家五口虽想用时间掩饰伤痛，以为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就可以过去，但其实谁都无法迈过这个坎。
这一场悲剧已从小琳的身上，蔓延到整个家庭。
眼前，这个家庭还有更现实的难关需要过：小琳父母在东莞打的是散工，没有固定岗位和薪酬，不仅要供三个小孩读书，还要负担小琳后续的康复治疗、心理治疗等费用，再加上小琳妈妈辞掉了工作，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14万元的赔偿款可能不算多，但对小琳一家来说却是一场期盼许久的甘霖。
有些人，有些事，经不起再来一次。
当下，帮小琳一家要回赔偿款迫在眉睫。法官们也在思索着如何让他们更好地渡过难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申请人家庭备受打击，对法院也存在一定的抵触情绪。单单把案件执行到位是不够的，想真正帮助到他们，首先得让他们信任法院。”
为此，陈彦辰多次在小琳父母下班后上门走访，站在他们的角度去倾听、劝导。“天灾人祸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是一种不幸，这是我们最不想遇到的，但我们如果因此带着恨去生活，就是在折磨自己，生活是不可能幸福的。为了小琳，你们作为父母也要振作起来！”法官的每次上门，小琳父母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逐渐调整心态，放下了忌惮。
赔偿款是一方面，但小琳还这么小，以后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能否帮忙申请长期保障呢？与小琳一家沟通的同时，法官们决定多想一点，多做一些。“这样特殊的案件，我们不能单靠法院一家，要集齐力量对他们进行全方位的帮助。”今年4月，东城法庭启动了“府院联动”机制，与相关部门商讨给予相应的帮扶。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好消息频频传来：街道驻点心理医生为小琳免费提供了6次心理治疗、妇联为小琳及其父母申请了心理课程、工商联为小琳医疗所花费的费用提供报销、法院为小琳申请到了3万多元的司法救助……一场跨部门的爱心接力，解了小琳一家的燃眉之急。
张某从小缺少父母关爱，2岁时因父母离异被过继给同村人抚养，初中辍学后外出漂泊打工，养父家人对她不好，还逼她交赡养费。游子在外，无一技之长，生活难以为继，便来到东莞投靠生母。然而母亲已再婚，且年事已高也帮不了她。虽然张某已解除强制医疗，但每月仍需定期服用精神类药物，再加上没有固定工作，收入微薄，实在无法清偿本案债务。
双方当事人各自的不幸，使得该案充满了执行难点，但陈彦辰团队并不放弃。“一个案件，关乎两家人的命运，处理好了，他们可以更好地面对生活与未来；处理不好，他们的人生都将一直陷入泥淖无法自救。”执行团队经调查研判，认为可以从张某的母亲——刘某身上做工作。
一开始，刘某表示无法代张某偿还本案债务，但陈彦辰坚持向两人释法明理，劝导换位思考。“我相信你内心是不愿意伤害这个女孩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作为成年人你要承担责任。”“你在孩子2岁时就抛弃她了，这些年她过得如何你从不管，她来投靠你你也不想理，发生这样的事，难道做父母的没有任何责任吗？”“他们本来是幸福的一家五口，哪怕生活艰难点，但努努力，日子总是有盼头的，现在他们陷在那天的不幸中，走不出来了。”……
最终，通过多次沟通，刘某表示会自行筹款尽力为张某偿还债务。
为了鼓励张某重新回归社会、努力工作，法官团队了解到张某因患有精神疾病，需要每周请假接受当地派出所的传唤、监督等，对工作也造成了一定的不良影响，于是主动靠前一步，与派出所沟通协商，在不影响监管的前提下，调整监管方式，尽可能减少对张某的生活影响。
“希望你能经过痛苦的洗礼，懂得珍惜，学会成长，用过失来警惕自己。”陈彦辰语重心长地说道，期望张某能把自己的生活拉回正轨。
法官真切的关怀感动了张某母女，她们深感忏悔和愧疚，决定通过拍摄视频的方式向小琳一家道歉：“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对你造成的伤害我感到很抱歉，可能我的抱歉不能弥补你，我会努力工作，每月工资拨出一部分钱偿还给你们。虽然我的工资很微薄，但我会尽力补偿你。”
“对于伤害小琳一事，实在对不起你们一家人。我女儿刚刚出院，工资也很微薄，如果要她自己分期偿还需要很多时间，作为母亲，我愿意拿出自己的积蓄帮她偿还本案赔偿款。”
与此同时，刘某将借钱筹来的5万多元交给了法院，请法院代为转交给小琳一家。小琳父母看到张某母女的道歉视频后，忍不住落泪，表示剩下的钱他们不要了，就留给被执行人好好生活，并请执行干警代为转达：“我们原谅她了。”
“我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感谢陈法官一直不放弃我们，给小琳后续的治疗提供了长期保障，让我们一家人可以放下仇恨，开展新的生活了！”今年7月，小琳爸爸将满满的感谢之情印在锦旗上，亲手递给了陈彦辰。
从冬天到夏天，双方恩怨消散，开启新的生活，一桩让两个家庭备受折磨的案件，终于圆满执行完毕。
